大概每个年轻人，都有过吃饭时不知道看什么综艺下饭的难题。这倒不是因为综艺节目越来越少，相反的是，如今各式各样的综艺让人目不暇接，观众们往往因为选择太多而更加纠结。

在从业者看来，综艺的确越来越卷。据《2021腾讯娱乐白皮书》统计，近两年，超6成综艺节目都是新IP。

疫情或政策影响着生产方的内容创作，更重要的是，观众的口味也愈发难以把握，有人沉浸怀旧经典，有人厌恶陈旧期待新鲜，有人热衷“抠糖”，有人希望贴地真实……

我们也很好奇，这届观众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综艺？

上周末，严敏导演的新综艺《新游记》进入尾声，完成了他2022年的综艺创新“任务”。我们想以这位综艺创新派的新作品为切口，透过节目的期望和观众的反馈，尝试探讨一下，未来的综艺到底会是怎样的形态。

《新游记》是一档怎样的综艺？

简单来说，《新游记》是一档游历观察真人秀，六位嘉宾在21天里周游各地，体验各种人真实的日常生活，展现各地人文景观。

真人秀并不新鲜，《新游记》的特别之处在于借用了《西游记》的设定与世界观。参与节目的嘉宾们对应《西游记》中的不同角色，从深圳出发，一路途经小城、村镇。节目的主题“游生活，见平凡”也是受到《西游记》的启发，唐僧师徒一行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，而节目将六位嘉宾投入真实生活，希望他们去见见世间百态，在十期之后取得生活的真经。

不管是因为对导演和主创团队的信任，还是对新鲜世界观设定的期待，《新游记》一开始就引起广泛关注。灯塔数据显示，《新游记》上线当日即拿下网络综艺全网正片播放市占率第一。讨论度也很不错，节目开播当天就登上云合数据全舆情热度榜综艺榜第1位。在播期间，节目以及相关话题在微博热议话题榜、豆瓣小组日榜和知乎一周热播综艺榜中，都排进了前3位。

正如世间百态难以一言概之，我们也很难用“嘉宾体验生活”来简单总结《新游记》的内容：节目设置让嘉宾去吃苦，在深圳打日结工，赚到钱住宿舍、胶囊旅馆，赚不到钱就流落街头；让嘉宾去看现实，组织东莞路人相亲，谈条件谈匹配，然后才是爱情；让嘉宾去入乡随俗，在广东汕头跳英歌舞，在海南文昌打民间排球……

我们能从内容的热度和观众的反馈中，窥见一些这档节目的“野心”，既想娱乐，也想观众感受真实。

从实时弹幕来看，大家观看时最主要的情绪还是“哈哈哈”，然后是讨论节目内容。

以第3期节目为例，嘉宾在大街上拉动路人参加相亲会，通过游戏设置和嘉宾“整活儿”来达成一定的娱乐效果，引出观众的一阵“哈哈哈”；然后在路人相亲中展现真实，一波模拟现实发问，“本人或者家人有没有债务？”“结婚后要不要买房？”“生了孩子后放到老家养还是跟在自己身边？”弹幕纷纷表示“爱情和婚姻是不一样的”“这就是现实”。

热搜代表更广范围内观众对节目的兴趣投射。跟实时印象类似，大家关注娱乐，也关心节目内容的生活体验细节。

截止到6月19号晚，《新游记》的微博热搜近200条，其中约32%是嘉宾在节目中的表现，有23.7%是节目宣发，还有23%是嘉宾游历生活的细节。

在嘉宾体验生活的热门话题中，我们能看到“为省钱骑三十公里”这样写实的生活细节。类似细节引发了很多人的思考，微博用户 @水母 就联想到自己去北京五环外采访的经历，“在移民、农民、进城打工者、工人被社会边缘化的同时，他们的文化也被边缘化了”，而《新游记》让这些“沉默的大多数”发出了声音。作家 @韩松落 也认同，“让‘劳动’和‘劳动者’走到台前来，让努力被消除和隐藏的劳动的过程呈现出来，这就值得尊敬”。

这样一档不太常规的综艺，获得了怎样的评价？

尽管开篇不错，但从最后的评价来看，《新游记》是存在争议的。

我们查看《新游记》的豆瓣评论后发现，好评和差评针对的其实是同样的事——娱乐与真实。

导演严敏在拍摄时借鉴了很多纪录片的手法，接触素人时称是拍摄纪录片，没有提前透露有嘉宾，节目嘉宾自己也不会收到行为指南脚本，全看自己临场发挥——严敏在接受采访时提到，想努力创造一种“接近真实的假定真实”。

从行业发展视角，不少行业人士对综艺节目社会价值的延展创新表示肯定。比如，国家广播电视总局“视听中国”平台负责人谢瑾认为，综艺市场中不缺少具有娱乐属性的综艺，《新游记》则在娱乐价值之外兼具文化价值和社会属性。中国广播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纪录片委员会会长赵捷提出，《新游记》综艺更像是一部纪录片，是一份对当下生活具有留存意义的影像档案。

从观众给出的评价来看，大家普遍感受到了这种“假定真实”，但对此的评价却出现了很大分歧。

在节目极力追求接近真实后，明星未经修饰的“不识人间烟火”，与普通劳动者的实际生活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。

《新游记》深圳篇中，嘉宾黄子韬在拆卸、搬运玻璃3个多小时后选择中途放弃离开，他的素人工友表示自己要留下来干一整夜。这时候黄子韬谈起了自己对工作的看法，“我是一定要找到一个（工作），我做这个事情即使再苦再累，但我喜欢”。工友则说出了更多普通劳动者对工作的看法，无所谓喜不喜欢，为了生活而已，也没有很多选择。

类似这样冲突强烈的场景，把大众真实的生活直接摊开，送到观众面前。这应当也是节目的本意，导演严敏曾在媒体看片会上提到让嘉宾经历各种生活的意义，“你的砒霜可能已经是别人的蜜糖，这就是世界的参差，就是世界的某种意义上的真相，我们希望能够做一个节目让人感受这种参差，接受这个参差，并且努力改变这个参差，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”。

但这成为节目最大的争议点。

豆瓣上《新游记》的1星差评中，不少评论提到了明星、生活和普通人，“别再让明星体验生活了”，“我看个综艺就图一乐，你展现一下人间温暖什么的多好，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到现实之中”……

对应地，许多好评认可节目所呈现的真实。

豆瓣网友@calling~的好评里写到，日结工人群体通常是失声的，很庆幸节目可以聚焦到这样的群体，“如果觉得看完很苦很焦虑，那说明我们还具备共情能力，但这不应该成为《新游记》被抨击的点”。豆瓣网友@福儿给出了4星好评，“看到大家都觉得节目太苦了不快乐，但喜剧的内核本身也是悲剧”。

新综艺时代，除了娱乐，还有什么？

从观众的接受度来看，《新游记》这一次将纪录片手法融入综艺、追求社会议题表达的节目创新尝试，不算完全意义上的成功。

但它是一次必要的尝试。

早年的综艺只是合家欢放松项目，观众非常纯粹地期待着它的娱乐功能。随着节目制作方式与内容的丰富，人们慢慢将理想、喜爱、期许、替代式满足、求知等更多需求搭载到综艺节目中。到现在，大家生活中有了更多碎片化娱乐的方式，精神生活空前丰富，对综艺又有了更多期待——我们来到了后综艺时代。

广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孔令顺认为：“随着受众媒介素养的提高，浅层娱乐也在逐渐过渡至深度娱乐，传统综艺的范畴需要进一步拓展。”

的确，广大观众如今看综艺不再只是为了笑一笑，还希望在综艺里看到更多表达、思考、治愈、关切与真实。所以，根据艺恩发布的综艺好评度数据，脱口秀、纪实、访谈、真人秀是2021年好评度最高的综艺类型。

后综艺时代，当更多知识分子、职场精英或者手工艺人进入综艺的范畴，当年龄、性别、歧视等更多社会和文化议题在综艺里被探讨，我们看到的综艺，正从通俗走向一种可能更加丰富的艺术形态。

这并非没有先例，戏剧、电影、小说一开始便是为了给大众提供娱乐价值而诞生的，但在一代又一代的发展变迁中，在人类旺盛的创造力下，他们都演化细分出了严肃的、艺术的文化样式，成为当时当刻十分重要的表达和记录载体。

因而我们也可以认为，所谓后综艺时代，就是源生于娱乐的综艺，突破原有的娱乐功能架构，去探索更多以综艺为载体的有生命力的样式，去打磨各种样式对应的对话和表达方式。

在这样的期许下，总有勇敢的探索者想要有些突破：比如说，尝试用娱乐包裹更严肃的内核，就像喜剧电影那样；比如说，让真实的素人也成为综艺的主角，不干扰他们本我的生活和表达，就像纪录片那样；比如说，尝试跳脱出单集高潮的叙事框架，用一整季的时间去推进一个完整的故事，就像戏剧那样……这些，都是《新游记》的期望。

《新游记》用一种特别的综艺形式，留下特殊时期国人生活的剪影，通过嘉宾的眼睛注视那些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群体，试图走出综艺节目娱乐至死的藩篱。它的热播不仅仅是某一档节目的成绩，也是后综艺时代内容深度化的一次有益尝试。